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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土匪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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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土匪”

扛著搶來的金銀細軟, 一行人回了山。

寨子在山腰上處百丈,連著兩個山頭。

有一個時辰才日落,近寨門的路上不定距離有烽火臺, 寨子所在的位置入門處為懸崖峭壁, 上有一道圍墻, 上山的路越近寨越窄,只有這一條小路。

這是個易守難攻的險地。

早前年,為了躲避清繳,不定時候就要換位置, 這處, 是待得最久的,也最安全。

山上水土較宜人,適合住。

寨內,炊煙在房舍間逐次升起,左方的山頭上, 平地間錯落著一些屋宇,大都是木制, 早年到這處, 沒想過能待許久, 木屋的搭建很快, 後混著磚石再慢慢搭建了些其他屋子。

整片屋落大都為一層, 錯落間顯得矮小。

屋宇群左側有間長十丈,寬五丈的矮廊房, 上為瓦片覆蓋,石泥墻, 開著九道窗。

光透過屋宇,裏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。

距屋院不遠, 一塊闊廣的平地上,穿著短褐的人在練兵,一旁幾個九、十歲左右的孩子,拿著短·槍,也舞的專心。

方才參與了“劫掠”行動的老兵,靠於校場外的石欄旁,他手中撕著一條肉幹,他的腦袋上方略尖,中間寬一點,下顎又尖,著實有點像鼠腦。

他笑起來,眼瞇成一條縫,不笑時眼也挺小。

旁走來一個青年,兩人同靠在石欄上,前方屋院外,有的地方,搭掛著衣裳。

青年視線投向左側前方傳來朗朗讀書聲的學堂,他道:“讀書也沒用啊——”

“又不能考取功名。”他扔一個南瓜籽,進嘴裏,嚼兩下,將皮吐出來。

旁老兵道:“你想考取功名,我們這身份——”他因頭長得像鼠腦,營裏給了他一個“鼠頭”的綽號,當年剛進親兵營的時候,眉眼尚算“清晰”,後來,這五官,像越來越小氣了。

旁青年名石袁,為第一代老兵的後代。

“山下讀書不都為考取功名麽。”他轉過身,望著下方,二人還待言什麽,後側方一個聲音道:“你想去考取功名?”

這聲音有點低混,常年抽煙袋鍋的人,聲音有種另樣的沙啞在裏面。

他的煙袋鍋拿在手裏。

旁二人見了,鼠腦老兵往旁側避一避,青年南瓜籽握在手裏,道:“哪,哪能啊……我們這身份,只是,總歸,能多點自由不是更好。”

煙袋鍋老兵李年道:“你爹當年既跟著成王造反,當年沒死已是撿了條命,作為成王的親兵,當年皇帝想除掉成王時,我們這些兵就活不下來。”

“如今為了保護小t主人,還能如此‘悠閑’的活著,怎麽,皮癢了?”他煙袋鍋敲了敲石欄。

年輕人立時道:“哎呀,年伯,您別拿著話不放,我就是隨意說說,且小主人從未見過,也不知長什麽樣。”

李年道:“你只需知道你活著的使命就是保護小主子,你這條命也是這麽才能生下來的就行了。”

石袁撇撇嘴,他爹在四年前已經去世了,他們“護”著小主子,卻連面都沒見過。

且,山上的日子,一成不變。

李年說完便離開,馬軍道:“還有吃的嗎?”

石袁道:“給你!”

馬軍道:“撒什麽氣,你沒事多說說這些話,就好了。”

石袁看馬軍,二人看了幾息,慢慢,一笑。

……

大營裏,夜間按規定巡哨,校場旁,幾個農人打扮的士兵,手執槍或持劍在巡邏,他們慢慢走入前方的一處陰影裏。

聲音傳來:“哎,你們說山下怎樣?”

“我們就一輩子待在這裏呀……”

“一輩子待在這裏有什麽不好——”有人言。

“不待在這裏,反正就東躲西藏的。”

“我們還年輕呀!”

他們開玩笑的說著:“能不能自由自在,想下山討酒就討酒,想逛窯子就逛窯——”

一人道:“別教壞了小孩兒!”

兩個年輕人嘻嘻,“隨口說兩句,發發牢騷,老張頭別介。”

另一位年輕人道:“我看你們是皮癢了,阿伯們以前說的話都忘記了——”

方才說山下的兩個青年道:“就是聽說山下的姑娘,還不準我想想女人啦?”

聲音遠走。

在他們身後,兩道身影,一道高一點。

——

掌營劉州屋中,他獨自有一個小院,除了他的屋子、一間辦公房,還有一個房舍是給他的養子。

養子為早年“叛亂”時,他的父兄為救劉州而死,所以孩子就劉州養著,如今已是大小夥兒了。

孩子在辦公房斜對面的屋舍中,已經睡下。

這間房中,燭火屹燃。

他身後站著營中的知事,為在掌營及掌軍之下管理軍中文政之事。

軍中本有一個掌軍,二十八歲年紀,年輕,功夫好,有才能,年紀輕被任命為掌軍,他當初隨楊爺學過一陣,作為半大孩子的時候,楊爺是他師傅,嚴姑娘也對他比較相熟。

因人在軍中,當初年紀小,又激靈,是老兵的孩子,討喜。

這位劉掌軍半年前被調往了東南境外的雇傭兵中,他在漠縣營中時,幾次想帶著人將在臨縣的土匪窩給端了,他一直想去做雇傭兵,楊勝不讓,讓他待在“土匪”中,後見他爭強好勝著兇,為了讓他見識天有多高地有多厚,如他願,將他調去了雇傭兵。

新的掌軍提了一個,做的不錯。

此時,掌營辦公房中,他的對面左側坐著楊勝。

楊勝聽了知事的匯報,看了掌營提供給他的軍中一應記錄,楊勝身後隨從將方才他們“潛入”營中,在一個校場外聽見的話給劉州說了。

劉州看眼知事,知事手中持著本冊子,劉州道:“最近營中,有兩三個年輕吃飽的,有點嘴碎,他們未經歷當年——楊爺我等幾日就收拾他們。”劉州手擱於桌面文牘上,他身坐的筆直,面相方闊剛毅。

當年事,成王並不是一開始要反,是皇帝忌憚成王,成王封地在東南,他是異姓王,當年祖先隨高祖打天下,後一直鎮守東南,成王年輕驍勇,東南境外的夷敵對他聞風喪膽。

年輕時成王在京待過一段時日,在此之前,皇帝曾在為皇子時至東南境中巡軍,與成王有誼。

成王在京中,偶會陪皇帝於西苑一起狩獵。

那是一段很“和善”的日子。

但皇帝不是這麽和善的人,他後猜忌成王,忌憚成王威勢,命成王的對頭東秦王暗中在成王從京回東南境時絞殺成王,成王逃脫,後發現是皇帝的意圖,知曉總有一天對他要圖窮匕見,所以直接反叛。

皇帝對成王舉旗很害怕,舉全國之力鎮壓,剛致仕準備回鄉的遼東鐵騎楊老將軍被重新喚回戰場,各府兵及一位王一位大將軍一齊鎮壓,那時本有意讓鎮北大將軍也領軍,但鎮北大將軍言遼東精銳已被調去,他所禦守的北地與遼東相鄰,昭烈國及一些蠻夷部落最近挑釁,若是他離去,恐會生亂,所以陳大將軍未參與戰鬥。

那場戰死傷很重,成王雖是一部分被逼,但真反叛後,他也展露自己的野心。

叛亂將近半年才平息,楊老將軍死於戰鬥,楊家將領痛恨成王,成王力戰至最後一息,不服擒,在戰場上死去。

軍隊被繳械,投降者重新收編,但長時受監視,成王的鎮守領地由新敕的鎮成大將軍守禦。

成王親兵全數斬首。

那是一場血湧平川的血色記憶。

至此,嘉永七年,嘉永朝以來以至之後也算最大的叛亂被平。

他們這一支親兵被隱秘保存下來,是成王在知曉無法得功之後,做的決定,他把最後的力量全給了他未出世的孩子,與他心中的女人,那些親兵,也因此,得以存續。

成王不在,就只有小主子。

楊勝在劉州的辦公房中待了會兒,該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,他準備在營中暗留幾日,便趕去東南境外。

……

在立冬前,京郊處的風景,小姐夫人們近日常來賞玩,入了冬,天氣寒涼,來的人會少了。

晏瑯站在洛永河分出來的一支流岸上,她眼看著前方,戴著冥籬。

前方臨河,岸邊一條路上,有一六人擡的轎子。

轎子鐫刻紋飾,四面垂蕩帷紗,是那種可供人坐或靠的平轎,小姐夫人們偶出行喜乘這種轎子。

岸邊的路走到一個快拐彎處,路變窄了一點,晏瑯瞧著六人擡著轎行。

她旁側左候著侯磊,晏瑯想看看作為“黑戶”的那些士兵是怎樣的生活,讓侯磊帶她看看。

那六人轎夫,其中靠河一側立於中間位的,在擡著轎子時,因路變窄,他踩在路上靠邊,腳下跨了一塊,踩下去,說時遲那時快,這轎夫在腿往下時,另一條腿立時往前,成馬步,跨住,手往上,兩只手瞬時支撐起了該他負責的力量,轎子只有一瞬的停滯,不至影響。

其餘人說好險,一人道:“小子身手不錯啊,什麽時候力氣變這麽大了?!”

被稱小子的年輕人道:“我不這麽大,那我不掉下去了,快,快,要支撐不住了。”

幾人立時往安穩處慢慢移動,轎上方的人方才發覺了一點不對,不過未來得及驚呼已平穩了,這時知曉,讓他們小心些。

在平穩處後,那年輕人視線往後側方看了眼,他的餘光中能見一位戴著冥籬的少女與他知曉的掌營。

這幾日,晏瑯在慢慢了解這些人,他們一般為不起眼的家丁,做些不太受關註的活計,比如大部分都是做轎夫、佃戶、馬夫等,隱藏自己的身手。

在了解這些人後,晏瑯要去隋府漠縣。

在楊勝離開漠縣不久,她走上了到漠縣平常山常住“土匪”窩的山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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